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遮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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遮心

“季如煙。”

身側的男人連名帶姓喚她。

季如煙收回落在書架角落的眼神。

“你在看什麽?”裴之聲問。

“沒什麽。”季如煙說完,起身,“藥上完了,沒別的事,我就回去了,裴總。”

房間寂靜得落針可聞,於是關門聲成了最大音,裴之聲瞳孔一顫,挽留的話沒說出口。

書架一角擺著個相框,裏面裱著一張褪色大半的素描,只依稀看得見繪畫的輪廓,那是他畫過的季如煙。

背後的傷在隱隱作痛,裴之聲走過去,拿起相框,明明是容易積灰的黑色邊框,卻一塵不染。

手指摩挲著鏡面,緩慢而珍重。

良久,他放下相框,扣在一本泛黃的書籍上,開門走了出去。

季如煙一整個下午都呆在實驗室,古澤他們隨時偶爾會和她交流一些問題,其餘時間,她都在看相關論文,梳理一些知識點,快下班的時候,她又逮住古澤問了些沒看懂的地方。

古澤朝她豎起大拇指,“如煙姐,我是真的佩服你。對了,你待會兒下班怎麽回去?我可以送你。”

季如煙想了下自己住的酒店,應該算是偏遠地段了,“沒事,待會兒會有人來接我的。”

其實她也不確定,如果沒人接,她就打個車過去,但她不想再麻煩古澤。

“好的,反正有需要幫忙的你叫我就是。”

“好,謝了。”

季如煙在電梯裏收到了裴關禾發來的消息。

她來接她了。

剛走到大廈門口,前面堵了一排人,有一些人還掉頭往另一個門走去。她不知道發生什麽事,湊上前一看——

正好瞧見一只高跟鞋朝著一個戴墨鏡口罩的男人的胸口飛過去。

高跟鞋的主人,正是裴關禾。

“這也太精彩了。”

“裴家也是雞飛狗跳呢。”

“呢就系有錢人嘅生活咩,每天唔使上班,還能當眾暴打男人。”

“裴小姐嘅人生,我嘅夢。”

眼看著門外男女的爭吵架勢愈來愈烈,周圍人也沒人上去勸阻,季如煙忍不住在裴關禾上前扯住男人衣領那刻,沖了過去。

“關禾。”季如煙附上她的手背,溫柔安撫道,“你冷靜些,這裏是公司門口。”

裴關禾聞言,淩厲的目光掃過大樓裏面看熱鬧的那些人,呵斥道:“要走便走,有乜好睇嘅?(有什麽好看的?)”

裴關禾雖然沒怎麽在公司幹過實事,但裴之聲好歹給她分了股份,也算半個董事會成員,她都發話,自然沒人敢留下。

等到人群散去,裴關禾揪住男人領子的手也送了,她一巴掌拍到男人胸口,冷漠攤開掌心,“水。”

“罵渴了?”男人口罩下面的聲音悶悶的,但聽在季如煙耳裏卻有些熟悉。

“家姐頭先打我咁痛,唔畀點補償?”男人彎腰撿起裴關禾的鞋子,放在她腳邊,殷勤至極。

裴關禾從鱷魚皮錢包裏掏出張金光閃閃的卡扔到他面前,說道:“開車,送人。”

男人笑彎了眼睛,接過卡,“多謝家姐,送邊個?”

裴關禾用下巴指了指旁邊傻眼的季如煙,“這位靚女。”

說完,她蹬著恨天高就朝大樓走去,還不忘拋下一句,“卡不是我的,是聲仔的。”

“What the fuck?”男人如同接了塊燙手山芋,兩根手指撚起那張卡,“我刷裴之聲嘅卡驚系要折壽。”

“你要系冇好好招待我嘅貴客,你會命喪今晚。”裴關禾隔著老遠的距離吼道。

起初,季如煙以為這是裴關禾的感情糾紛,現在看來應該不是。

裴家人均戲精,逢場作戲一把手,搞不好自己又成了局中人。

上車後,男人哼著小曲,幾分鐘前還被劈頭蓋臉地臭罵,現在卻跟沒事人似的。

“靚女,你不是港城人?”男人問道。

“不是。”季如煙說。

“剛才謝謝你替我解圍。”男人換成標準的國語,這聲音就更熟悉了。

季如煙坐在副駕駛,微微轉頭看他,依稀能看到墨鏡後面的眼睛和挺俏的鼻梁。

她有些不確定地打開手機瀏覽器,搜索昨晚在電臺聽到的一個名字。

但她腦子裏只有個模糊的粵語發音,換成國語還是什麽?

“烏誠。”男人笑著開口,“烏鴉的烏,誠實的誠。”

季如煙猛地反應過來,這個名字,常年呆在內地的社交平臺熱搜上。

她一個鮮少關註娛樂圈的人都聽說過烏誠,只是不知道烏誠是港區人。

既然對方都說了,季如煙也不避諱,直接搜索了烏誠二字。

界面跳出來的第一行字就是烏誠的八卦新聞——深夜載美女看海,烏少好不浪漫。

再往下翻,也好不到哪兒去,基本都是花邊消息。

當事人大概沒想到她會直接在旁邊搜自己,開車的同時,眼神還不忘往季如煙的手機瞟:“這位小姐,我說,你要是對我感興趣呢,可以直接問我本人的。”

“我不是很感興趣。”說完,季如煙關掉搜索引擎,切換到學習強/國的界面,開始刷本周的任務。

烏誠聽著她手機裏傳出來的又紅又專的聲音,人也懵了,半晌沒說出話。

季如煙確實對他不感興趣,平時聽林澈聊娛樂圈八卦,誰誰誰又出軌了,誰誰誰又有私生子了,誰誰誰又睡粉了,左耳進右耳出。

人過了25歲,註意力總是分給那些在自己心裏份量比較重的人和事。

無論烏誠和裴關禾是什麽關系,都與她無關。

“到了。”烏誠穩穩停在酒店泊車處,泊車小哥前來迎接,他擺擺手示意不會久停。

“謝謝。”季如煙提著包下去,全程沒多看烏誠幾眼。

裴關禾接到烏誠電話時,正和裴之聲聊到重要的事,她不耐煩地接聽,“又有乜事啊?”

於是,烏誠開始一通哭訴和指責。

季如煙輕視他,季如煙當著他的面搜他的花邊新聞。

聲音大到,裴關禾無需開外放,裴之聲都聽得一清二楚。

苦水倒到最後,烏誠聽到對面傳來一聲輕笑。

那人的聲音他化成灰都分辨得出來。

裴關禾還沒來得及回覆,對面突然就掛了電話。

“得,現在是連你聲音都不想聽到了。”裴關禾起身,“行了,聊得也差不多了,莉絲張這顆棋子用到差不多該丟就丟,反正她那崽是不是裴家的都難說。”

“丟?丟哪?你說說看。”裴之聲問。

“隨便丟哪,當年,你是怎麽被丟掉的,我們阿媽又是怎麽被丟掉的,你還不清楚?”裴關禾冷眼看著面前這個換上簡單T恤後格外柔和的弟弟,“別把你那無謂的善良用在仇人身上。”

辦公桌上放著一個水晶魚缸,幾條藍色小魚在裏面翻騰著。

裴之聲丟了少許飼料進去,漫不經心道:“該做的事,我一件不會落下,倒是你,什麽時候能別在我公司樓下演戲。”

“又不是演給你看的。”

“裴關禾。”裴之聲撩起眼皮,眸光深沈難測,“裴氏科技是我的心血,任何人,都不可以動,你也一樣。”

裴關禾嗤笑道,“你的心血?你以為裴汶永真把你這公司當回事?你他嗎的凈幹些吃力不討好的事,裴家的名聲需要你來掙?我就是要他爛掉,徹底爛掉。”

“你不是也不在乎裴家嗎?怎麽?關鍵時刻你他嗎要給我搞心軟這套?你現在掙的錢夠你跟你的心上人用一輩子了,裴之聲我告訴你,別阻攔我。”裴關禾情緒過於激動,近乎歇斯底裏。

裴之聲撥了電話,吩咐道,“高涵,帶她吃藥。”

高涵已經習以為常,“好的,裴總。”

最後進來的卻是何言。

“有臉來?”裴之聲淡淡質問。

“關禾有段時間沒去看醫生,我把醫生接去驪宅了。”何言也不解釋害裴之聲被家罰的事,“我來接她。”

“我有病。”裴關禾笑得撲倒在辦公桌上,“裴家誰都可能有病,我不可能。”

“二小姐。”何言上前扶住她。

“帶她走。”裴之聲太冷淡,以至於何言都微怔片刻。

“阿聲,無論她變成什麽樣,她都是你的親姐姐。”說完,他摟著裴關禾,頭也不回地離開了。

高涵進來時,眉頭緊鎖,“裴總,FE科技拒絕跟我們合作。”

FE科技正是裴之聲去陽城前親自去A國談的一個合作,這項合作如果談成,裴之聲的藍圖可以少走很多彎路。

“嗯。”裴之聲肩上沒什麽波動,“他們和Z·TECH合作了。”

Z·TECH是裴氏科技的死對頭,出的產品常年跟裴氏打擂臺,但裴氏開始專攻環境治理領域後,他們的動靜也弱了下去,沒想到最後憋了個大的,直接搶走了裴之聲最看好的合作對象。

“我查了下,Z·TECH近三個月跟本部聯系頻繁,會不會是……另一個裴總……”

“不是他。”裴之聲肯定道。

“那是?”高涵問。

裴之聲沒再回答,高涵默默退出去,到門口,卻聽見裴之聲說,“高涵,外面下雨了,你開我的車回去吧。”

裴之聲知道自己會加班,沒讓司機在樓下候著。

“裴總,那你呢?”

“今晚不回。”

“裴總,註意休息。”

“嗯。”

22樓足夠高,高到一覽港城夜景無礙,不消片刻,落地窗布滿水珠,釅茶於口中品味,發苦,發澀。

裴之聲飲得平靜。

他騙了高涵,今晚並不會加班,只是這雨夜,實在不想回那華麗囚籠。

夜裏寒涼,他沒準備多的外套,著薄衫下樓,保安敬業守著這空蕩而漆黑的大樓,見他下來,道一聲裴總好。

裴之聲點頭,習慣性問保安“公司人走盡了沒”。

保安卻說方見一位小姐匆匆進了大樓,說是落下U盤。

裴之聲未問是誰,便聽見安保說“她下來了”。

回頭一看,好巧,又是季如煙。

兩人只是對視一眼,而後雙雙轉開視線,仿佛不熟。

季如煙撐傘出門,聽見保安問裴之聲,“裴總,外面雨大,您沒帶傘嗎?”

男人卻說:“不礙事。”

音落,提步就往外走。

向來於風雨行走,傘又遮擋得住什麽,他不在乎。

他不在乎。

可是為何她偏要走回頭路,偏要遮住他頭頂的雨,只那一下,連心頭烏雲也遮住了。

“裴之聲。”

亦是連名帶姓。

“你的傷口,不要沾水。”她的話裏沒有感情起伏,平淡囑咐,像普通朋友。

她對普通朋友也這樣,對小貓小狗也這樣,對他,也這樣。

裴之聲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:“今年港城不下雪。”

季如煙仰頭看他。

雨打在傘上,劈裏啪啦。

男人的發梢沾了雨,眼睫也微濕。

壓抑的,低而緩的一句輕嘆從喉頭瀉出,“我好想吻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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